【江湖小子】无觅处 5-6

概要:接大结局后四年。本章夫夫拌嘴有(?)

配对:布成龙/萧逸龙

——

5.出逃


狭窄的铁门开在墙壁一侧,门口长宽三尺有余一块方形空地,向前行不过两步即是一段陡峭阶梯。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地下暗室中重重火光,天花板上垂着铁链,有的栓了人,有的空着。


吴堂主在门外拧动机关,扛着人走进来往地上一扔:“给你带了个好苗子。”


一个带着文士头巾的男人走出来,用脚尖抬着少年的下颌:“怎么是个小孩?”


吴堂主笑道:“长得嫩,功夫可不差。你之前试不了的药,这回可以派上用场了。”


文士跟着堆起脸颊上的肌肉,笑意不达眼底,拍手叫来两个弟子将人挂起。是以萧逸龙一睁眼,就先看到一张狐狸脸贴得极近地端详着自己:“醒了?”


随着这两个字落耳,他蓦然感受到有人正掐着他的蝴蝶骨下三寸,一种奇异又灼烧的疼痛顺着胸口四下蔓延,传达四肢百骸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要蜷缩身体抵抗,又迫于铁链悬挂的姿势坠了回去。腿在空中难受的蹬着,细细喘了两下,哇的吐出一口血来。


狐狸脸的中年人正是方才和吴堂主说话的文士,左手里端着一个小碗,趁他吐血,赶紧将碗接在下面:“这可都是要记录下来的。”


铁链被挣得叮叮当当的响,一时间,萧逸龙尚且来不及注意到自己中腕穴上被扎入的金针,剧痛袭来, 眼前即刻失去颜色。


神志短暂的昏沉过后是极度的寒冷,文士手上不停,依次插入气户、神穴、伏兔等穴位。每一针都捻着慢慢钻研,考量着人体极限的承受能力。


半柱香后,吴堂主拍拍文士的肩:“来日方长,珍惜着些使用。”


少年人无知无觉的挂在链上,面色由苍白转向灰白,嘴唇边裂着一条烂口,指甲因过于用力的抓握而镶嵌着自己手心的血肉。呕出的血一开始发黑,后来变得嫣红。


文士笑了一下,取来另一种银丝样式的的短针补在关节处,教他手脚不能自控,虽四肢健全,已形同人彘。


“我晓得的,这样灌下去的药才更能看得出效果。”


地牢内不分昼夜,只有照明用的火光在盆中燃烧着,抖动着照着或尖叫或静默的影子。他分不清自己被挂了多久,中间似乎被卸下来过一次,有人气急败坏的说着:死了可就浪费了。


关节一直痛着,向外鼓胀着的痛,又像是骨头断掉的痛。药有时喝的下去,有时喝不下去。喝不下去的时候,会有人捏开他因疼痛而紧咬着的嘴巴灌下,捏不开的时候,就卸掉他的下巴。


慢慢的他习惯了这种疼,也习惯了喝下去像刀刮在胃里的药。


此时再看这座地牢,突然有了一种了然:在心里默数过三千,就会有人从里间走出来查看他们的呼吸;每查过四次呼吸,就该是喂药的时候;每喂过三次药,地牢的门就会打开一次。


门开的时候,正是暗室里的弟子换班的时候。


便是在一个不知阴晴不分日夜的时刻,文士出门去的那天。萧逸龙运转起武当内功,初时干涸的筋脉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将内力吞得点滴不剩,走过三十六周天,逐渐像暴雨下的农田,欣喜的承接着雨水。


细如牛毛的银针被一点点推出去,带出细细的血珠掉在地上。先是脖颈和手腕,再是膝盖与双脚,推到左臂时他再也支撑不住,眩晕着呕出些刚喂进的苦药。


于是有弟子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查看:“怎么又吐了。”


银针就掉在脚边,他急忙闭上眼睛,敛起呼吸,胸膛微微起伏。快死了的人呼吸乱糟糟的,对于有经验者,扮演起来即可以假乱真。


果然,一探他的气息,那弟子赶忙惊叫起来:“师兄!快把他放下来,准是换了漆越枝的方子,心肺受不住了。”


萧逸龙的等的就是这个时刻,待到两人将他解开放下,随即一跃而起,电光石火之间猛然爆发出静谧迅猛的力量,铁链蛇一样的缠上两人脖子,眨眼间听见骨骼的脆响。


……


布成龙宿在城外山神庙的时候想过,也许会有可怜人一起在地上铺开干草,同赏顶上破洞中流露出的天景。他绝想不到在自己花了钱的客栈里,床铺上会藏着一个重伤的故人。


这不是没有一点预兆:门口地上掉着几滴蜡泪样的血迹,屋内多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怪香。


但这也不能怪他,没有哪个男人会对香气敏感,更何况那香气一开始是极淡的,像入夜后天空的颜色,沾着旷野的舒畅。


他准备躺下,伸伸胳膊再伸伸腿,好好的放松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肌肉。


这家客栈价值不菲,床上铺着新褥,用的是年前最新的棉花,布庄里最细的布。在肩脊完全触及到这层柔软时,布成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,一个颤抖着的压抑不住的呼吸声,就在他的身旁。


一只冰凉的短刃贴着他的面部,一只湿漉漉的手按着他的肩膀。


“别动。”


布成龙听话的不动了,聪明人一向很识时务。鼻尖的血腥气隐隐约约,混在逐渐盛起的异香里不甚明朗。他意识到那只手上浸满了鲜血,所以才会如此湿滑。


短刃还是贴着皮肤,布成龙顺势躺下,刀刃并没有及时跟上,让他抓住时机掐着对方的腕子一拧,匕首无声的跌落在床上。


趁此机会他跳下床扑到桌边点起烛火,即见一倒霉蛋正怒目瞪视着自己。这人看着很是眼熟,简直熟得不能再熟,一双桃花眼凌厉得可以把人削成肉片。


布成龙又惊又气道:“是谁伤了你?!”


倒霉蛋捂住胸口咳得说不出话,断断续续地急道:“把灯灭了!”


布成龙一见他的模样,心中已经明白了八分情势,立刻听话的把烛火吹灭,跟着躺上去伏在对方耳边说道:“有人在追你。”


他说话小心,带着气声柔柔地吹进耳廓,竟无意间催动了萧逸龙体内蛊毒。房间内的异香开始发挥作用,布成龙头晕目眩,朦胧中以为自己是抱住了一块冰人。耳畔听见萧逸龙似喘似叹的呻吟,跟着脑袋一沉,掉进诡谲的幻梦。


这是魔道专门从东瀛配出的毒,种在被挟持来的美貌女子身上,让她们与武林人士春风一度。那些位高权重的名宿第二日什么也不会记得,而在睡梦中,他们的机密已经被窃取干净。


后来萧逸龙滚落山崖,再被明珠捡到,已是彻底失了记忆。


而今武当山上,蟾宫随云时隐时现,风情清冷,带着寒气沾湿衣衫。春霁堂外的人站了一夜,忽闻吱呀——一声,从里面轻轻巧巧走出一个人来。


站着的人神情本已近乎麻木,看到这人走出,神色方才变得柔软下来。紧张发问道:“如何?”


对方一语不发,拉着他走到院外才松手笑道:“嘘,小家伙刚睡着……有吃的吗,我快饿死了。”


瞧着布成龙脸上疲惫的笑意,知道此事必然惊险万分,但好在已经成功。离清真人长舒一口气,正了衣冠长施一礼:“要多少有多少。不但有饭,而且有酒。”


布成龙放血救人,一夜未睡,第二天还要施展轻功躲开掌门人的大礼,一时晕头转向,险些撞到墙上。


“别急谢我,一会有话问你。”


6.霡霖


屋外雨声淅淅沥沥,点点寒芒轻轻敲打着竹窗。


布成龙用过饭菜,武当山的弟子即刻又送上热水,皂角,汗巾,立起屏风置办得舒舒服服。他叫住正要出门的弟子问道:“这是谁安排的?”


年轻弟子不过十二三岁,还是个小孩模样,脆生生地答道:“我们掌门师兄吩咐的,说要好好感谢你。”


布成龙看他可爱,笑道:“你上山多久啦?”


小孩道:“好久好久啦,我从小就在这儿。”


布成龙道:“那你掌门师兄呢?是不是也'好久好久'了?”


这问题好回答得很,平平常常,似乎不过是普通家常。但那孩子却犹豫起来,眼神飘忽道:“不知道,我不记得了。”


门被从外悠悠推开,进来一黛蓝色长袍的道人,截住他们的对话:“我记得,你可以问我。”

 

他一进来,小孩就仿佛松了一大口气,行过礼,抱着东西飞也似的跑出去了。


离清真人缓步走到桌前坐下,给自己倒茶:“收拾好了?”


布成龙跳进木桶中掀起水声哗哗,哼着歌吹着口哨道:“劳烦您再等一会,我得洗干净点,坦荡见人。”


离清真人不置可否,望着窗户默默出神。窗上支着半个小棍,翘起三分之一,在墙上露出半幅青山翠峰。这几日的雨时晴时落,应着前情牵扯来的后事,在人心绪中敲出泛泛涟漪。


布成龙不过是说他带着面具不够坦荡,比起四年前在禁闭室里毒发后的幻听,要好了不知几倍。五年前的荒唐一夜,如雷雨夜里的鬼故事一样可怖又可笑。等着水声停歇,青年擦干长发,把自己穿戴整齐,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坐下。


离清真人拎起茶壶,倒上一杯热茶推过去:“问吧。”


热茶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起袅袅余烟,布成龙接过来,拇指轻轻在杯沿上摩挲着:“有太多的问题挤在一起,却不知道先说哪个了。”


过了几息,他抬起头来说:“我认识布衣的母亲吗?”


“认识。”


“我和她是什么关系?”


“萍水相逢。”


布成龙把茶泼在地上,晒然一笑:“你昨天说的是真是假,我不在乎。此时此刻,还要遮遮掩掩吗?”


离清真人道:“也许有些实话会伤人。”


布成龙道:“我算是知道你这灰发从何而来,年纪轻轻,心思不要太重。”


桌上一阵沉默,唯有雨声漠漠萧萧。对面的人语调平平:“ '她'自认与你是刎颈之交。”


布成龙叹道:“这样深的交情,我竟然想不出一个可能是的人。”


离清真人道:“这有什么可奇怪的,许是一厢情愿,自我陶醉。”


“我从不这么认为。”布成龙坚决道,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“恪”的一声轻响。他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,又悟到时间场景和人物的不适宜。只是添茶问道:“当年你是怎么中毒的?你昨日说自己也曾身中剧毒,是玄德真人以换血之术救活。”


离清真人瞥他一眼:“江湖中人逞凶斗狠,无所不用其极,是最经常的那一类。”


布成龙站起来走到窗边,望着雨幕外朦胧天际。


“你在回避我的问题。”他说,为着自己接下来出口的质问感到心跳犹如擂鼓,仿佛有一口气堵住了胸膛,让他想要大口吸气,才能不在跃跃欲试的语言中眩晕。


他张口,字字句句活跃万分的一股脑冲到嘴边,手搭在窗框上压出青白的印子:“告诉我,是不是四年前,大雪之夜泰山之巅,一个东瀛人下的手。”


霎时间,他听见身后呼吸一窒,茶杯掉在地上发出响亮碎声。瓷是好瓷,摔得丁零当啷,清清楚楚,漂漂亮亮。布成龙转身,瞧见离清真人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一地碎瓷,几缕灰发蜿蜒垂在眼旁,看上去茫然又震惊。


“你想说什么?”武当掌门人问道。


布成龙吸了口气,他已经快要窒息。似乎雨水不再流淌在窗外,而是悉数落到他的脸上,覆盖着像水刑一样的蒙住他的脸颊:“我在想这么一个问题:你是谁。”


房间里渗着一种透骨的安静,除了他说话的声音,一切都被凝固在一种压抑的克制中。


布成龙走到桌边撑着它,好让自己的思维依旧保持着冷静:“你是一个武当山上上下下都很熟悉的人,那些师兄弟很听你的话,这里面根植着一种年深日久的信赖。你上山的时间,必然是所有人里面最早的。”


茶放了太久,已经有些凉了。离清真人按着自己脸上的面具,面具上是一种金属的晦涩,衬得他手指惨白,仿佛大病初愈。


“你认为我是谁。”他说。声音几乎细不可闻。


布成龙替他重新取出一只茶杯,用茶壶里的热水浇了一遍又冲了一遍,倒好放在他空着的手心里。热茶烫着杯壁,暖得人手心发红。


布成龙轻缓道:“我希望你是。”


这句轻柔的话仿佛是一柄啸叫不止的长剑,正对着他当头劈下,雨声风声都变做灰白一片。


布成龙没等到回答,只好叹口气继续说:“也许你是为我好,或者是为了红妹。但我已经以针刺血,验过我与布衣确是亲生父子。”


他今天已经叹了太多的气,布成龙把半杯剩茶灌入口中,心中低落痛苦。他以为自己对得起妻子的深情,也对得起自己曾立下的誓言。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过是一夕之间,发现自己陌生有如路人。


一个人活着而不认识自己,是一种莫大的悲哀。


“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布衣的母亲是谁。”布成龙恳切的双眼,在熹微的天光下盈盈闪动。“我不能不去面对这个错误,我要知道它是在什么时间,什么地方,以怎样一种栗栗危惧又缠绵悱恻的方式发生。”


一个极其晦涩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:“也许那错误并不是你的。”离清真人站起来,一只手扶着桌边,他好像是要走出去,却又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。翻开手掌,低头看见发白的旧疤仍在,正好和握拳时指尖的位置相对。


被师父带回武当后的夜夜噩梦,在此刻死灰复燃:禁闭室里痛到发疯的尖叫嚎啕声,婴儿猫叫似的啼哭声……每每毒发时极度混乱的思维让他什么也想不起来,只有过后手上的鲜血和浑身的伤口一次次记录着。


“是我的。”他说,在片刻之中感到一阵轻飘飘的眩晕。“布衣是我的孩子。”


布成龙看着他,好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人。


他忍住喉咙里不断翻滚着的呕吐的欲望:“我是他的父亲,如若不信,我们可滴血验亲。”


布成龙摇摇头,被这种离谱的话气笑:“他怎么可能既是你的孩子,又是我的孩子?其次,你说过你全身血液已换,滴血验亲是验谁的血?”


离清真人也跟着笑了:“是我糊涂了,但面容总不会改变。你见过布衣了,你说他长得像谁?”


一时半会,布成龙竟说不出话来。他确实曾先入为主,以为暗语中的『亲生父子』是指武当掌门与那小孩。他已仔细看过布衣的长相,甚至这相貌也是他压中眼前人身份的佐证。


玄德真人说,武当从不禁嫁娶。


昨日人偶说,我知道这孩子与你关系匪浅。


布成龙猛然跳起,仿佛凳子上突然长出了一只蝎子正狠狠的扎着他的屁股。眼睛直直看向铺开的桌布,但那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粗布,因被反复浆洗过而显得颜色寡淡。

 

布成龙看着它,却又好像没有在看着它。他的瞳孔茫然的放大着,从桌子上望了出去,慢慢的移到站着的人身上。他一寸寸的细密地看着,好像之前几日里见过的都是鬼魂,今天才看到了活人。

 

好像有太多的话堵在了嗓子,以至于出口时的声音也跟着沙哑:“这不对。”

 

“哪里不对?”离清真人还是笑着的。

 

“哪里都不对。”布成龙目光灼灼,问道:“五年前的荆州南境,三月初九那一天,你在哪。”





TBC

——

改了大纲,下更完结。

我以为我完结了,结果并没有。[哆啦A梦流泪.jpg]

下节真的够更一次吗?[抱头.jpg]

而且,怎么网页上看空行那么大啊震惊!!

手机上明明瞅着很正常的🚬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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