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湖小子】无觅处 3-4

概要:接大结局后四年。武当山上,萧逸龙重遇布成龙。

配对:布成龙/萧逸龙

——

3.廉纤

 

武当山入夜之后是清幽的,群山环绕中流露出一种似水柔情,细细雨幕下尘世的喧嚣恍如一梦。

 

布成龙换过两大盆水,费力搓洗了半天才将身上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去掉。人偶断颈上喷出的鲜血将头发粘成一股一股的,让他觉得自己像只铺子里宰杀过半的鱼。

 

暮霭沉沉,桌上烛火渲染一室寂静。回想红叶山庄的长廊下月影阑珊,厢房中灯火融融,与萧逸龙初次见面,少年用糯叽叽的口音说:“我乃武当掌门人……”

 

现在武当山确已换了掌门,恰如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……

 

几声屈指轻扣门扉的声响叫醒他神思游移的幻梦,布成龙拉开房门,视线正好瞥在对方锁骨上下,恰似旧事重演,下一句应当说:不要以为你长得高一点,有什么了不起。

 

但对方并没有站在那里瞪着他的额头,等着有人胆大心虚的向他挑战。来人面上扣着半张面具,布成龙瞧不出他的脸色,惦记着那明显是当胸划下的一刀,问道:“伤势如何?”

 

“没有大碍。”

 

布成龙提起茶壶想为他斟茶,却发现茶水早已冰凉。下意识在脑子里冒出三两句吐槽,譬如武当山连个热水都没有。但话到嘴边,他却只能停下。又在停下的这一瞬想到手中的冷茶,从冷茶想到自己曾亲手递出的那杯热茶。

 

热茶泡得开药粉,热茶也遮得住药味。是不是傻小子喝惯了山上的冷茶,所以才中了自己的花痴药?

 

布成龙绝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,自己的伶牙俐齿会钝成一把厨房里生锈的短刀。蜡芯烧得过长,火苗突突跳动,一个小人在脑子里跳起来跺脚道:你没有发现现场已经安静了太久了吗!

 

于是他赶忙也跟着跳起来,落荒而逃,扒拉着满当当的茶壶急匆匆的要去添水。

 

水也没有添成,有人半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
 

“等等。”抓着他的人被惯性动作带得一扯,忍不住抚上胸前伤处。

 

布成龙听见他压下去的小声痛喘,动也不敢动的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,语速飞快道:“兄台着什么急呢,我与你一见如故,二见倾心……”

 

对方也吸了口气,打断他:“我有事求你。”

 

“什么事?”

 

“救人的事。”

 

“怎么救?”

 

“要你的血。”

 

“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?”布成龙回过神来,把茶壶放回桌上,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容。“怎么今天谁都要我的血,难不成其实我不姓布,也不叫布成龙,我应该姓唐,叫唐三藏?”

 

那双唯一能看得出情绪的桃花眼躲过他的注视,问道:“还有谁要你的血?”

 

布成龙道:“那个东瀛人。”

 

瓷白的杯子在修长的手指里攥紧了:“他要你的血干什么?”

 

记忆里镜子的反光一闪一闪,他想起自己读到的八个字『童在手上,亲生父子』;面色惨白的人偶笑着说,我知道你和这孩子关系匪浅,只要你帮我印证一个猜测——答案仿佛呼之欲出。

 

布成龙故意混淆道:“滴血认亲。”

 

一瞬间握着杯子的手上青筋暴起,那人起身骂道:“一派胡言!”

 

布成龙明知故问道:“你是说我胡说八道?”

 

“我是说……这东瀛人胡说八道。”

 

“我也觉得他胡说八道。”布成龙很正经的点点头,有些想笑,又有些想叹气。“那你要我的血做什么呢?”

 

“今日多谢布大侠仗义相救,尚未报答便再求出手,是我不对。”武当掌门的灰发束得高高的,生气时跟着拍桌的动作晃来晃去。此时安静下来,长发也跟着停留,柔顺的搭在颈边。“但东瀛血毒,非换血之术不可救。”

 

布成龙惊道:“你中毒了?”

 

桃花眼终于肯看过来,在昏暗烛光下无从分辨其中思绪:“不是我,是布衣。”

 

“布衣,是哪两个字?”

 

“粗布的布,旧衣的衣。”

 

“是个好名字。古有诗云:天下英雄起布衣。”布成龙赞道。“换血之术非至亲不可行,你是说他是我的孩子?”

 

“我没有这么说。”

 

“我也觉得不像。”布成龙凝视着手边瓷杯上的素竹,缓声道:“除了红叶山庄,我已没有亲人在世了。”

 

他这话说得像一团云雾似的轻,却又斩钉截铁的落下尾音。早在四年之前,爷爷叔公相继离世,他就已成了孤家寡人。是江湖重又带给他亲人,给他兄弟手足,给他妻子儿女。

 

掌门人的桃花眼颤了颤:“你要如何才能救人?”

 

布成龙苦笑道:“我不是不愿意救……你要知道,即便是一个陌生人的孩子,我也是愿意救的。”

 

人间的谈话陷入僵局,半点也打扰不到天上的星辰。布成龙站起来走到窗边,见一团团柳絮般的云缭绕天际,月光泼洒其上,越发朦胧飘忽。又有一阵料峭春风从峰顶掠过,刮得山脉繁茂的树叶沙沙作响。

 

身后水声潺潺,茶香四溢。

 

“换血之术并非只有至亲,只要血型相配,一样可以。”武当年轻的掌门人提着茶壶倒出沸腾的热茶,轻轻柔柔地斟在两只瓷杯中。他说得很慢,仿佛在整理思绪。“还未拜入武当之前,我曾身中剧毒,自以为必死无疑,是师父救了我。”

 

“用的可是换血之术?”

 

“正是。”

 

布成龙怔怔看了他一阵,忽然莞尔一笑道:“雨天凉茶也算一趣,你有伤在身,何必浪费内力。”

 

长着一双漂亮杏眼的少年变成了青年,心思愈加敏捷,更添世事历练磋磨,早不可同日而语。年轻的武当掌门人知道布成龙对自己的话一个字也不信,因此当对方提出要与玄德真人共商救治之法的时候,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。

 

玄德真人在医庐亲自看顾着布衣。两人由屋舍中行至门外空旷处,檐下银铃轻响,长风扑面而来,均在心中感到一番难言的恍惚。

 

院中有三两弟子正在打扫,一人借月光晒药,一人以竹管对空,承接春露。一见离清真人进院,纷纷停下手中活计,行礼道:“见过掌门师兄。”

 

布成龙在他身后一步,闻言抬头道:“你是几时入门?”

 

这问题不好回答,说早说晚都是麻烦。离清真人假作听不见,只问道:“师父还在春霁堂中?”

 

布成龙又道:“我认识一个人,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,他是玄德真人的入室大弟子。”

 

离清真人道:“不知道,没见过。布大侠,师父就在前方,请随我来。”

 

布成龙眼珠一转,变得黯淡,低声道:“我猜你也应该未曾见过。他很早就下山了,再也没有回去过。你要是见到他,一定会很投缘……”

 

他戏演得极真,只顾着眼波流连月色中,忘了看一眼离清真人,恰好错过了对方翻出的一对白眼,模样俏似当年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萧逸龙。

 

离清真人领他到堂前,仍是轻扣门扉等玄德真人道一声“进”,这才推开门,请布成龙进去。他自己仍然站在屋外,伸手再将房门体贴关上。

 

布成龙进屋时还在思索,脑海中的线索藕断丝连的勾搭在一起,看不清摸不透。因想着门口伫立的人,竟不由自主的也站住了脚步。

 

玄德真人一甩拂尘叫醒他:“少侠在想什么?”

 

布成龙如梦初醒:“真人,武当山不禁嫁娶的吧?”

 

玄德真人正色道:“不仅如此,本派从无门户之见。一如银钩铁画张五侠得天鹰教魔女殷素素为妻,妙手琴师陆九哥得峨眉派侠女朱寿寿为妻。”

 

这话说的,仿佛武当派是武林第一联姻大家,正道魔道都有姻亲。又像是在说,本派魔女侠女都娶得,也不差一个书生侠客做上门女婿。

 

小孩躺在榻上昏睡着,布成龙俯身瞧他鼻梁精致高挺,眼睛圆圆,恰似一只林中幼鹿。喃喃道:“惊鸿一面,仙姿佚貌。长得可真像他。”

 

4.旧事

 

一夜雨声不曾停歇,点点滴滴直到天明。

 

五年前,也是这样的阴雨霖霪。一架牛车压着春草碎石在路上骨碌碌的走着,车前坐着一个老汉,车上堆着些放满了山货草药的竹筐。

 

这条路是进城的路,老汉吧嗒吧嗒的抽着长杆烟枪,慢悠悠的驶进了城里。在城里僻静肮脏的角落,有一家专做人货生意的店。他拉着车停进后院,对过买卖的暗号,掀开挡着的稻草,露出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。

 

验货的伙计拉起少年的手,见他五指有茧,指腹圆润,知道是个剑客。又拉开他身上的粗布旧衫,见到贴身里衣用料上乘,脸色虽然苍白,却不见风吹日晒的打磨,怕是哪家的少爷跑了出来。

 

伙计冷下脸来:“张老三,咱们做生意可从来没亏过你一个子,今天你迷了个少爷来,日后他家人寻仇,你可担得起?”

 

张老三一拍大腿,把稻草盖回少年脸上挡着:“什么少爷,就一打打杀杀没人管的江湖人。我是瞧他模样好看,甭管是卖是杀,您肯定用得上。”

 

伙计道:“怎么捡来的,你给我仔细说说,我好禀告总管拿个价钱。”

 

张老三看他松了口,又抽出烟管来叼着道:“还是进山的那条老路上,我正挖着一株祁连星,这草您知道,多与毒蛇伴生,因此我格外的小心谨慎。正挖着呢,忽然就哗——的刮起一阵大风,从南边树杈上掉下来条红腰带。诶呦,可吓死老汉了。”

 

老头平时没机会跟人说话,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,伙计催促道:“说重点,我们爷可没工夫听你唠。”

 

张老三赶紧道:“是,您听我说,然后就在那树丛后面捡着了。一看就是从涯上面摔下来的,摔得惨哪,那个手上腿上都是伤,费了好几把草药。您瞅瞅这额头,当时都不敢动,血流得哗哗的。”

 

他掀开少年额上的布条,指给伙计看伤,又道:“但这一点可不能折价,您给他整个那什么公子的发带一缠,啥都看不出来了。”

 

店里的管事出来看过了成色,确实满意,又叫张老三把偷扒下来的衣服也给拿来,一块收了免得将来多生事端。他一眼就看出来,这财迷把自己的破衣换到了少年身上,藏了人家的衣服准备另卖一家换钱。

 

其实这都是些无用功,货物刚上架就给人认出了脸,被明娇楼的头牌红姑娘以三倍的价格买走了。

 

萧逸龙从昏睡中短暂的醒来,尖锐的耳鸣中隐隐约约落着些脚步声,他好像是在一个极其嘈杂的地方,却又与嘈杂隔了层水面似的听不真切。沉沉的黑暗拉扯着他,不一会又失去知觉。

 

再醒来应当是深夜,他咬着牙睁开眼睛,狭窄的木顶压迫着呼吸。身下躺着一张窄床,一翻身就要掉在地上,手臂伸开即触到了墙壁。轻轻敲上两下,听声音应是用木板隔开的同一间房。

 

一些娇甜的香气从外间传来,他听见极力掩饰但仍然清晰的脚步声,未习武的人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听起来犹如执炬行于暗夜,异常醒目。

 

烛火的微光移过来,一个姑娘的声音小心翼翼道:“萧大侠,你醒了?”

 

萧逸龙在黑暗中待久了,忍不住一手撑床,一手挡在眼前遮住亮光:“你是谁?”

 

姑娘贴近了去看他的脸色,见他烛光下依旧苍白着,两颊醛红显然是高烧未退,忧心道:“萧大侠,我是何红。您一年前途径脊梁山,从劫匪手中救下的女孩。您怎么伤成这样?”

 

他从山崖滚落时磕伤了头,现下勉力回忆,头痛立刻发作起来。只闭了眼睛,靠在床边喘息道:“是我大意,中了魔道奸计。”

 

何红看他伤重,蹙眉嘱咐几句,叫他好生休养,一切事情都待伤好再说。

 

几个时辰以后,天光大亮,楼上仍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。等到傍晚,妈妈招呼姑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,莺声燕语里交杂着男人们刻意豪放的笑声,吵得人不得安生。

 

何红再来看他,萧逸龙已经知道自己是进了青楼,但听闻自己是被姑娘从牙行里买来,顿觉惊诧,不知掉下崖后还有什么离奇遭遇。

 

又过了几日,他在昏梦中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叫醒,有人自下而上,急匆匆地跑进了隔壁何红的房间。

 

“小姐,吴堂主来了!”是何红身边小丫鬟其晴的声音。

 

接着是一双软底长靴踩进来,来人呼吸平稳,细细一线,显出不俗的内力。他听见衣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,何红跪在地上行大礼道:“弟子红姑,见过堂主。”

 

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红姑,听说你从牙行华疯子那买了个男人?”

 

何红道:“堂主明鉴,华疯子与妾旧有嫌隙,无论买了什么他都要告上一状。那孩子哪里是个男人,只是个小小少年,是亡夫亲姊家里的侄儿。”

 

吴堂主道:“是吗?那你藏什么?”

 

何红垂泪道:“千真万确,只是男孩再小,进这地方也不应该。现下生了重病,放在里间小屋也是迫不得已,指望他将来病好还能再行科举,光耀门楣。”

 

吴堂主在房间转了两步:“念你入教以来忠心耿耿,此事不做计较。再有下次,教规处置。”

 

何红伏在地上连连谢恩,萧逸龙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渐向外,并不放松半分警惕,手下紧紧攥着长剑以待反击。

 

尖叫声和血是同时出现的,面前的木板墙壁猛然被一把大刀破开,两条女孩的腿带着腰部跟着下方碎裂的木板一起砸下,上半身倒在何红怀里,面露迷茫,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 

萧逸龙早知此人不会轻易离去,向旁边一闪,躲过这移山拔海的一刀。

 

中年男人一身粗衣站在墙外,一对倒三角眼把他上下打量着:“确是个小孩,红姑,你倒真没骗人。”

 

何红惊惧交加,抱着丫鬟的尸体尖声道:“你疯了吗!”

 

吴堂主怪异又嘲讽的笑了:“我没疯,我只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七绝剑萧逸龙,竟真的只是个青涩少年。”

 

他举刀再劈,一招一式都大开大阖,刚猛有余而灵巧不足。萧逸龙伸手扒住窗框,绕到外墙,楼下人群熙攘,没有一个人注意得到有人跳出窗户像壁虎攀爬着,又从另一扇窗户跳了回去。

 

房间里的陈设在刀劲下毁了个七七八八,他一脚踢起一张矮桌挡住,伸手将何红一捞。正要冲出门外,一息寒意从身后袭来,匆忙间摸见一蒙着缎面的小盒,打开迎着刀风散开。瞬时房内香气扑鼻,白雾靡靡,与银等价的脂粉就这样扔了干净。

 

楼下听见动静已经大乱,他半抱半拖着何红冲到一层,听见木板狰狞裂开的剥剥声不断炸开,从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响,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里塌下一个大洞。

 

魔道之人,个个疯癫!萧逸龙暗骂道,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用炸药开路。

 

手上的人越来越沉,他顾不上查看,却亦闻见浓重血腥。

 

吴堂主从洞里跳下来拦在他们面前,叹气道:“正道就是这点好,一具尸体都舍不得放手。”

 

萧逸龙盯着他,持剑在手:“少在那里胡说八道!”

 

他重伤未愈,一场打斗下来已是气息急促,胸中血气翻涌,仿佛是一杯烈酒浇下来,灼烧着肺部教人喘不上气。吴堂主把刀从左手倒到右手,又从右手倒到左手,最后竖着往地下一支。

 

“你低头瞧瞧她罢,我不动手。”

 

萧逸龙低头去看,何红身前干干净净,背部裂开一条敞口,皮肉翻开脊椎已断。他抱紧了这苦命的姑娘,下意识出声问道:“怎么会……”

 

吴堂主道:“身为我魔道中人,私藏武当派掌门人的入室大弟子,还不够她死的吗?好了,别伤心了,我这不是替她杀你来了吗?”

 

一霎间,刀光如雪,似长虹贯日兜头而下。

 

萧逸龙举剑横斩,武当内力被强行催动。但见剑影幽幽,与刀撞在一起发出极其清亮的一声脆响。

 

当啷——

 

断剑落地,刀光不停,直点在他眉心上切出一道浓烈红痕。吴堂主反手转到刀脊,飞速劈在萧逸龙颈侧,再伸手一接一抛,将人扔在肩上扛出门去了。

 






TBC

——

沉迷盒饭美貌,不写论文写妄言。

布成龙越想越喜欢,一块璞玉般的少年。

萧逸龙开场真的好骄傲,锐气十足的漂亮。和上官红私奔也像个小朋友,宝,你怎么和谁谈都是姐弟恋啊🚬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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